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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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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父不是不知道世事的少年人, 當然知道進了大獄意味著什麽。就是那等富貴人家想盡辦法打點也可能無用,像自家這樣的小身板, 還是攪和進了這種事裏, 怎麽想也是沒救了!

可是要說完全不想辦法, 就這麽看著大兒子完蛋, 萬父也難做到。畢竟是生養了快二十年的兒子, 就算他不大管事, 那也是兒子啊!這麽長的時間就是個貓兒狗兒都該有感情放不下了, 何況親生兒子!

“再看看, 想想辦法再說。”半晌萬父也只能這麽說, 他心底裏告訴自己事情不會那麽早糟糕——和底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比起來, 萬家大哥兒是個小頭目,可是和上頭的人比起來他又十分不起眼了。法不責眾, 殺雞儆猴也就是一小撮人而已。

萬太太生怕丈夫要把一家人全賠進去救萬家大哥兒一個人, 眼裏面全是害怕。然而這個時候多說話也沒有用,她只能緊緊抱住女兒坐在角落, 低頭不再說一句話,心裏卻是恨極了進了大獄的繼子的!

萬氏得到弟弟進了大獄的消息很早,大概中午的時候萬父就讓今年十四歲的二兒子去崔家來找萬氏這個大女兒了,雖然萬氏是已經出嫁的姑娘,可是長女也向來是父母的依仗。這時候萬父六神無主, 妻子也不堪商量,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萬氏了。

萬氏才知道幾天前見面的弟弟竟然能惹出這麽大的麻煩,連兒子也來不及照管, 匆匆交給婆子之後就跟著弟弟往家裏趕。中間又問了事情的細節,前後清楚之後忍不住手上一緊:“你大哥是怎麽想的?怎麽攪合到這種事情裏面了。實在是糊塗啊!”

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麽用?說到底還是要解決問題。萬氏跺了跺腳,進了家門,這時候萬家已經因為這件事亂成一鍋粥了。她這個大女兒原先沒有顯出這麽重要,這一次卻不同了。萬父看著大女兒回來,忽然就覺得事情沒有那麽棘手了,至少能有個商量的人。

萬氏既沒有坐下,也沒有喝妹妹端上來的茶,直接道:“爹,大弟的事情我知道了。現在別的事情都不重要,去見大弟的人也是白費力氣。最重要的是找到衙門裏認得的人打聽消息,了解這件事到底要如何處理,這才能知道如何做!”

這和萬父原本想的差不多,這時候由萬氏說出來,讓他也多了幾分自信。於是跟著道:“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這時候去找那不成器的東西,除了讓牢房裏的差人敲詐勒索之外根本毫無用處!只不過要找認識的人恐怕不容易,那可是運河河總衙門,咱們家最多和揚州知府衙門裏搭上關系而已。”

運河河總衙門和揚州知府衙門都落在揚州,招募的吏目差人也都是揚州人。可是揚州知府府衙的差人常常因為事務的關系和揚州百姓有接觸了,一般的百姓見過知府衙門裏的人也不少了。而運河河總衙門就不同了,過去少有和揚州百姓直接接觸的機會,所以能和他們有關系的也就是少數而已。

然而萬氏卻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果決道:“這件事我去問一問阿源他哥哥,他們都是交游廣闊的,這樣的人一定認得,只不過是交情深淺而已。”

聽到女兒這麽說,萬父臉色好看了許多,連聲說了好幾句的好。只不過說到後頭忍不住看了女兒幾眼,磨磨蹭蹭才道:“這次就你這個當大姐的費心了,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啊!”

萬父這樣說,萬氏心裏咯噔一下就覺得不好。她當然也想要大弟弟沒事,可是這種事情現在誰能打包票?一切要看河總周大人的意思,周大人心情好的話不用說,心情要是不好,打定主意要嚇一嚇人,旁的人有什麽作用!

萬父說這樣的話倒是有些強求的意思了,如果有個不好,這是要怨恨女兒不夠有用?心裏一邊擔心大弟弟,另一邊還要想娘家一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念頭,萬氏實在是很累了。

“我不過是盡力罷了,最後...最後還是要看爹你的意思。”萬氏沒有把話說透,她的意思很簡單,無非是銀子而已。

這時候心思平靜下來就知道了,萬家大哥兒的情形死罪是肯定沒有的,活罪到什麽地步就看家裏人如何使力了。打點的到位,自然能化險為夷。打點的不夠,那就什麽都沒得說了。衙門,還是衙門牢房這種地方,向來只認銀子的!

萬父也不知道是心領神會了,還是裝作不知道,他也沒有接這個話。只是點點頭:“你多費心。”

一句‘你多費心’上來,萬氏還能說什麽,曉得自己這一回攤上大事了。心情郁郁地回到家中,發現兒子和婆子都不在,心裏悚然一驚,立刻就要去找。

也就是這時候,婆子抱著孩子回來了。萬氏趕緊上前搶過孩子,十分生氣道:“你這婆子,不是讓你好好呆在家裏看家,怎麽帶著哥兒出去了!我回來家裏竟然不見一個人,哪裏去了?”

婆子臉色尷尬,見萬氏臉色不善,半晌才道:“去了隔壁七奶奶家裏。奶奶回娘家走的急,也沒給哥兒準備奶水,還沒回來的時候哥兒就餓了...哥兒還小,別的東西不敢餵,家裏就連牛奶羊奶都沒有,我想著隔壁七奶奶還在哺乳呢,就請幫幫忙。”

其實這也是萬氏自己忙昏頭了造成的失誤,可是要她承認自己錯了,這怎麽可能。所以只故作沒發生過什麽一樣,看了婆子一眼就回房間接著餵奶去了。然而剛剛才吃奶的小嬰兒對奶水的興趣並不很大,只轉著眼珠子四處亂看。萬氏幹脆把他放在了床上,隨便他亂看。

萬氏心不在焉地看著兒子,倚靠在窗邊思考起她大弟弟的事情來。

這件事確實非常棘手,上手了就是麻煩。可要她完全丟開不管,那又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她心裏開始計較起來崔家幾兄弟誰能幫得上忙——之前對萬父說的只不過是一個籠統大概的說法而已,真正找誰幫忙,又如何幫忙,這都是要商量的。

一個一個地想,想來想去竟只有崔仁和崔本做得到。崔仁本身就在大酒樓做事,因為酒樓的關系總能認得一些有用的人。只不過他這裏的認得,聯系實在是太薄弱了,根本沒有人情可用。

相比之下崔本就要管用的多了,他為了賣酒出去,和很多有錢有勢人家的管家、買辦之類有聯絡。同樣的道理,無論是衙門裏的官差,還是街面上的流氓,他都有交際到。是不折不扣人脈寬廣之輩。

說實話,如果有得選的話,她是不會選擇向崔本求助的——她和趙鶯鶯的梁子已經結下來了,怎麽想也不是要和解的樣子。這時候去拜托崔本這個大伯子做事,要是給趙鶯鶯這個枕邊風吹一吹,還能成嗎?

然而不管她怎麽想,還是要試一試的。這個事情關系著她大弟弟,那些恩怨也就暫且退後了。這樣想著,她抱起兒子出門,到了隔壁崔本和趙鶯鶯家就停下了腳——這個門她已經好久沒有跨過了,今天卻是要主動敲開了。

來開門的是圓娘,她當然也很奇怪萬氏竟然會上門。可是這都不是她一個做下人的該置喙的,福了福身,然後就往裏頭道:“奶奶,八奶奶來家了!”

萬氏來到堂屋才見到本來在給孩子做小衣裳的趙鶯鶯,兩個人最近偶爾有見面,可是這樣單獨見面卻是很久都沒有過的了。一般的見面萬氏對趙鶯鶯都是能略過就略過,這一次才算是仔仔細細看過趙鶯鶯。

生產過後小半年了,趙鶯鶯已經徹底恢覆了苗條。如今身穿一件青碧色小夾襖,領口一圈繡著精致蓮花紋。下.身則穿著一件水紅色綢裙,只掛著一只淺色荷包壓著,並沒有其他裝飾。

整個人其他也是一樣,家常彎月髻,素色銀簪子,銀丁香塞在耳垂上,別的首飾都沒有,只有手腕上懸著一直碧色玉鐲,溫婉恬靜。

這樣清淡的打扮全是家常,同時也顯得趙鶯鶯更加年輕了。不知道的人誰能想到她二十歲,還剛剛生過一個孩子?說是十六七,正待字閨中恐怕多得是有人信。

趙鶯鶯見萬氏一時不說話,也沒有自己說的意思。她說的和萬氏鬧翻是真正的鬧翻,她並不打算萬氏服軟她就認可。何況以她的了解來看,萬氏根本不是什麽會服軟的人!

果不其然,萬氏怔了半晌,回過神來後就抱著兒子上前走了兩步,臉上也帶上她對趙鶯鶯好久沒有過的笑影兒:“剛剛回家才知道,這孩子哭鬧來著,偏我一會兒不在家——婆子把他抱到七嫂這裏來了,這也是麻煩了七嫂!”

一聽就不是真心實意道謝的,之前還互相不對付呢!就算兩邊關系緩和也不會這麽開始。這下趙鶯鶯徹底確定了,萬氏確實有另外的打算。

“這有什麽好謝的,難道看著孩子受罪?”趙鶯鶯低下頭做了幾針針線,以不變應萬變,反正現在著急的不是她。要是真有什麽目的,總歸是要說出來的。

這時候也臨近傍晚了,兩人不說話的話就只能聽見廚房裏動鍋火的聲音,以及外面街巷裏隱隱約約斷斷續續的行人聲。這時候做生意、做工的都在往家裏回,打招呼的聲音多了起來。

耐不住這種安靜和尷尬,萬氏抿抿嘴唇道:“今日七哥什麽時候回來——我和阿源想接七哥和七嫂吃個晚飯,有個事情要商量...”

趙鶯鶯奇怪地瞥了萬氏,心裏曉得這件事恐怕要落在崔本身上。不動聲色道:“今日還是算了吧,家裏都在做飯了...真要有什麽事兒你先跟我說,或者等到本哥回來與他說,這都不打緊。”

萬氏心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和崔本說,可是她擔心和崔本說了,趙鶯鶯這裏不樂意幫忙,背後搞亂子。若是那樣,那還不如一開始的時候就攤明白,趙鶯鶯有什麽想法的,她這裏賠個罪服個軟,也是為後面的事情低頭。

然而真的來了才知道這件事有多難,她想的好好的要低頭,可是這時候對著趙鶯鶯卻心裏千萬分的不愉快。抱著孩子的手僵了僵,臉上的神色也舒展不開,半晌才把眼睛從趙鶯鶯的臉上移開。

“七嫂,這事兒還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大弟弟身上來的。”靜默之後萬氏吐出一口氣,知道她沒有什麽餘地隱瞞或者插科打諢混過去,所有的事情都被明明白白地攤開來給趙鶯鶯知道。

萬氏當然不願意自曝家醜,可是這時候為了救人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前因後果說完,她這才道:“他這次可算是闖了大禍了!七嫂見識多,應該也知道進了牢房的有幾個能全須全尾回來——家裏上上下下都在為這個事情著急擔憂!有心丟開手去不管這個孽障,可那是血脈至親,如何能輕易割舍?”

這一段話算是推心置腹,趙鶯鶯聽到臉色也變得和緩起來。她並不是不通人情的,這時候聽到萬氏是真心實意想救弟弟,心也軟了下來。便跟著點頭道:“是這個理,只是你來找源哥兒他七哥是...?”

萬氏連忙道:“其實不是別的,現在去牢房裏找差人只不過是送錢而已,一點用都沒有,還不如打聽清楚情況再做打算。還有,要是在衙門裏有認得的人,將來使錢出力也比自己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要好得多。”

趙鶯鶯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崔本交游廣闊,其中也有官府衙門裏的人,這並不是什麽秘密——雖然那些交際也算不上是什麽朋友,最多就是有點面子情而已。可是這種情況下,有點面子情在已經很好了。相比萬家自己硬來,至少事半功倍。

趙鶯鶯低著頭想了想:“這事兒我不曉得厲害幹系,還是要問本哥。今晚上你和源哥兒一起來我家吃飯,席間讓他們兄弟們商量這件事,那不比咱們幹著急強?”

萬氏想到丈夫,想到大伯子可以幫忙,一直懸在心裏的一塊大石頭就好像被人突然拿起來了似的,一陣松快。

抱著孩子回家,等到崔源回家之後就把這件事與他說了。崔源這才知道自己小舅子有這個膽子,頗為頭疼道:“他、他做事不帶腦子的?這種事明擺著不成的也敢摻活!這不是蠢,這是蠢得要死!”

崔源少年時候有些頑劣,可是成親之後脾氣是很好的,至少沒在萬氏面前有過臉色。這一次卻不同,看他的樣子似乎是要把人吃了一樣。心中理虧的萬氏不敢說什麽,其實她心裏也暗恨大弟弟不爭氣。不只不能給她這個出嫁的大姐撐腰長臉,還要她舍出臉面奔走!

事情已經是這樣了,那就無法可想。崔源說是這麽說,也不能就放著牢裏面的小舅子不管。於是衣裳也來不及換,洗了一遍手擦了一把臉,這就黑著臉去隔壁崔本趙鶯鶯家吃飯了。

崔本回家比崔源要晚一些,不過崔源來的時候他也聽趙鶯鶯把事情說了。朝著弟弟弟妹點點頭:“事情我知道了,不能放著不管,明天我就去找人走動走動。”

崔源應了一聲,給崔本倒了一點兒淡酒。他是知道的,自己這個哥哥雖然能喝,還經營著酒坊生意,但在家時候很少喝酒——今天之所以有酒,恐怕還是因為要招待他這個客人。

崔本抿了一點點酒,吃了一大筷子菜,這才道:“運河河總衙門裏頭我認識的人不多,最要好也不過就是李三郎而已。他這個人活泛,在衙門裏吃得開,托他倒是極好的。只不過話我說在前頭,凡是這種事就有成與不成。我這是給親兄弟辦事,當然下力氣,可要是不成,那也說不上什麽。”

萬氏聽到這話咬著嘴唇想說什麽,然而有崔源在一旁連聲說是,她也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之後一頓飯,崔本都在喝崔源商量這件事具體怎麽做,理出了一個大概的章程。

回家之後,崔源和萬氏就像平常一樣洗漱、準備就寢,只是比平常沈默了一些而已。就在萬氏抱著兒子哄的時候,崔源忽然道:“明日你去岳父那裏走一遭,別的不說,先要一些錢來。”

萬氏楞了楞,還沒有說話就聽崔源接著道:“有求於衙門公差的時候,就是打招呼也要錢!七哥雖然和那什麽李三郎認得,可也就是認得而已,這種事情免不了俗。從明日起就要花錢,總不能看著七哥墊吧。”

這種事情要花錢,萬氏是知道的。可是她根本不想提起來,想著拖一日是一日,最好能拖到最後就不給了——崔源崔本也是親兄弟了,感情還那麽好,在她看來最後不好意思說這個就算了,或者少要一些,那都是有可能的!

她沒有想到最先說這個的會是崔源,支支吾吾半晌也說不出什麽來。她當然是不想回去和她爹說這個事情的!崔本是丈夫的哥哥,可是對於她來說沒什麽重要。而萬父就是她爹了,她當然不願意她爹因為這件事花大價錢!

一方面錢花出去了,日後家裏怎麽過日子,底下的弟弟妹妹怎麽辦?另一方面,她還擔心她爹會把這筆賬賴在她頭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是實實在在不樂意的。

“我爹今日就不大好的樣子,我頗他因為大弟的事情急得病起來,這件事先不說。等到事情有眉目的時候再慢慢透給爹!”最後萬氏也只能這樣推脫搪塞。

崔源卻皺眉道:“這事情不是那麽辦的...反正你記得早點和岳父說。要是岳父那裏不好開口,那就先咱們家裏拿出來,七哥是幫我辦這件事,總不能咱們在銀錢上還拖拖拉拉。”

就和萬氏站在她爹那邊一樣,對於崔源來說他是站在崔本這邊的。小舅子小姨子們日後的生活哪裏是他一時能想起來的——況且講道理,這本來就是萬家自己惹出來的禍事,難道讓崔本來出錢?

萬氏心裏發苦,她是真不想應承這個啊!這種事就是個無底洞,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擺平。運氣好的話家裏也要窮了,運氣不好恐怕要散盡家財。要是有人幫著花了這筆錢,這比什麽不強?

其實這也就是萬氏想得美,若是錢少的事情,崔本自然無所謂。可要是花的錢多了,他會做這個冤大頭?不能的!這救的是萬家的人,他弟弟的小舅子。又不是他自己的小舅子,更不是他弟弟本人啦!

萬氏最終還是點了頭,他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和崔源吵起來吧——他看的很透徹,崔源把她當作了自家人,也就是崔家裏面的。可是對於她的娘家萬家,從來都是排在崔家之後的。讓她攛掇崔源,把銀錢的事情推給崔本?那不可能!

第二日萬氏洗漱完畢就回了娘家,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去的,而是抱著孩子一起去。去的時候自然受到了娘家最尊貴的招待,就連一向端著父親權威的萬父也有低頭的意思,說話何等親熱軟和。

“怎麽樣啊,大姐兒?有了什麽眉目了沒有?”語氣十分迫不及待,完全是開門見山。萬父滿臉的焦急與緊張——牢房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誰知道多呆一日會不會出什麽事兒!就在昨晚上,他還為這件事輾轉難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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